商业周刊：苹果与Android专利核战始末

3月30日消息，彭博《商业周刊》撰文，谈及苹果与三星的专利诉讼。原文标题为《苹果对Android的战役》，全文如下：

美国地区法院法官露西·科赫(Lucy Koh)穿着黑袍，戴着白色珍珠链，表情严肃地坐在地区法院法庭上。她毕业于哈佛大学，是加州法院前联邦检查官，她还是硅谷法律公司的合伙人，负责科技专利诉讼案。去年6月时，她参加了圣何塞的听证会。

法官说："上一次你也参加了。你说你们有业务关系，我忘了数字了，是800万美元，还是80亿美元。"

苹果代表律师哈罗德·麦克埃尔黑尼(Harold McElhinny)说："我想超过70亿美元。"这里说的70亿美元是苹果每年付给三星的钱，苹果起诉三星侵权。苹果是三星最大的单一客户，2011年，三星营收1090亿美元，当中7.6%来自苹果。两家公司都彼此依赖：苹果iPad和iPhone运营利润极高，可能会阻挡三星的财路。但在科赫的法庭上，两家公司却彼此大打出手。

科赫沉思说："70亿美元！我们能在这里和解吗？能走出不良关系吗？"她问，也就是要求双方找出替代解决方案，让彼此私下和解。"如果和解了，我会送几盒巧克力给你们庆祝的。"

9个月后，苹果与三星的争执丝毫没有缓解。不只如此，2月时，苹果再度在圣何塞法院起诉三星，声称三星"疯狂抄袭"苹果产品。苹果将三星描述为惯犯，声称三星"不断将复制产品推向市场，在过去8个月，至少推出18款新的侵权产品。"

冲突反应出科技界的规则：苹果不断提醒强大的竞争对手，告诉他们谁才是老板。同时，由于规模巨大，苹果与三星的争执也格外醒目。战争涉及庞大的法律费用，每年每家企业投下巨额资金，展开史诗级的对决，它还对两者共生的、涉及数十亿美元的关系发出挑战。苹果与其它多家移动设备商也存在冲突，有近三十宗诉讼待定，遍及10个国家，苹果与三星的诉讼也是一个信号。除了三星，苹果的对手还包括摩托罗拉移动、HTC。然而，这些手机平板制造商只不过是苹果另一个敌人的代表，它就是Google。

用乔布斯的观点来看，Google的业务模式是"一人来，大家来"的模式，它与苹果有着本质的区别，这对苹果是个威胁。

苹果对Android的战役

乔布斯的核战决心

在乔布斯生命最后18个月里，他不断攻击Android。他向自己的传记作者解释说，对设备制造商发起诉讼，意在传递一个明确的信息："Google，你们抄袭了iPhone，完全抄袭。"乔布斯发誓"要用尽最后一口气""花光最后一分钱"来"拔乱反正。"他还说："我们会摧毁Android，因为它是一个剽窃的产品。我愿意为此打核战争。"

就在发起核战宣言之时，甚至类似的活动之时，却存在一个问题：目标与苹果自己的"核弹"紧密相连。的确如此。在苹果每一宗诉讼中，对手都会反击，声称苹果并不如乔布斯鼓吹的在创新上独树一帜。相反，三星、摩托罗拉、其它企业坚持认为，苹果最有价值的专利中，一些并不是首创。

在核弹启动按钮上，乔布斯给苹果继任者留下一个风险。苹果可能成功让对手废弃一些功能手机，甚至为一个主要市场完全放弃一两款机型。但是苹果的对手太多了：一家遇阻，多家涌上。三星网站上列出的手机超过134款。苹果在专利战中只例出两款核心产品：iPhone和iPad。如果竞争对手能说服法官或者贸易委员会，让他们相信苹果提供的重要专利是错误的，那对苹果的声誉将造成极大损害，还有更重要的，它会导致市场份额被侵蚀。

从长远来看，移动设备专利战有点像开放式的混战，但冲突升级可以追溯到2010年初。当年，苹果iPhone销量步步高升，2010年1月，乔布斯推出iPad平板。两款设备都运行iOS，可以彼此通信。乔布斯一直将操作系统独断专用，将一切对手挤于门外，并将它与硬件紧密整合。相反，Google Android却是开源系统，它允许多家制造商在手机或平板中安装。Google自己不从设备销售中获利，而是通过系统中的广告获利，这与Google搜索战略相同。

Android的存在惹火了乔布斯。2010年在苹果总部的一次员工会议上，乔布斯说："我们没有进入搜索领域，但它们进入了手机领域。不要犯错。他们想干掉iPhone。"

乔布斯的愤怒与1980年代的经历有关，当年他拒绝将Macintosh系统授权给一些与苹果产品相似的台式机。而乔布斯的对手——微软创始人盖茨，却将Windows（包括之前的DOS）授权给许多PC制造商。乔布斯将Windows视为低级产品，微软在台式机软件市场将苹果踩在脚下。看看iOS与Android，是不是似曾相似？

Google Android操作系统提供许多功能，乔布斯认为这些功能是苹果独创的，包括设备的整个外观、多点手指触击，这尤其让乔布斯愤怒。2008年，乔布斯到访Google总部，他告诉Google两位创始人佩奇和布林，说Google如何愿意退让，苹果愿意在iPhone首页提供一些入口；如果Google执意开发Android与iOS竞争，就只有法庭上见。

不过，法庭对峙对苹果来说有几个障碍。按照惯例，法院不会下令Google停售侵权手机，因为Google最初没有销售手机。同样，也无法强迫Google为违规手机支付赔偿金。从象征意义来看，攻击Google可能给苹果招来反感，被消费者与硅谷精英指责。

拿HTC开刀遇挫

2010年3月，乔布斯向Android代表发起诉讼，指责台湾HTC侵犯10项专利。当时乔布斯说："我们可以坐视不理，眼睁睁看对手偷走我们的发明。或者我们可以做点什么。"

HTC成立于1997年，它利用与Google的关系，从一家合同制造商转变成智能手机品牌商。哈佛商学院知识产权学者、管理教授史兆威(Willy Shih)说："苹果挑了一个看起来弱小的目标。"攻击HTC是为了向Android制造商发个警告。

然而HTC比预期坚强。它在自有法律顾问之外聘请一流团队着手反击，包括旧金山Quinn Emanuel Urquhart & Sullivan公司，它曾代表过Google，这一点也不是巧合。HTC在法律文件中称自己行为无错，还说苹果诉之法庭是为了缓和竞争。在审讯前，苹果攻势有所减弱，放弃了一些诉讼。ITC行政法法官进一步缩小诉讼规模，在初判时只认为HTC侵犯了苹果两项专利。2011年12月，ITC全部委员再度将诉讼规模缩减，认为HTC只侵犯了一项专利。

结果出炉，苹果付出代价：HTC及其它手机制造商开始纷纷起诉苹果。没等乔布斯动手，摩托罗拉移动反诉苹果。2010年10月，摩托罗拉向ITC起诉苹果侵权。苹果反诉摩托罗拉手机抄袭iPhone。

在针锋相对的诉讼之中，战火烧遍全球，从华盛顿到芝加哥到特拉华州，还波及英国、法国、德国、荷兰、澳大利亚。

曾经，摩托罗拉在手机界呼风唤雨数十年，它掌握了大量基础专利，这些专利被用来制造大多数字设备。它的专利如此有价值。2011年，Google宣布125亿美元收购摩托罗拉移动，获得1.7万项专利。Google CEO佩奇曾说，专利"可以让我们更好地保护Android，使之免受微软、苹果及其它企业的反竞争威胁。"换言之：你起诉我，我就起诉你。2月时，苹果向欧盟投诉，声称摩托罗拉利用标准专利起诉苹果。

转攻三星

2011年三月，乔布斯发布iPad 2，他将注意力转向三星。他调侃了三星Galaxy Tab，还在宣讲中称2011年是"抄袭之年"。一个月后，苹果在圣何塞起诉三星。

直到21世纪初，三星及其它韩国巨头还被视为模仿者。不知不觉，三星成长为全球最大的科技企业（按营收计），也成为了内存芯片、微处理器、智能手机显示屏的最大供应商。今天，它占了韩国出口的五分之一，在韩国有着巨大的影响力。2008年，三星董事长李健熙涉嫌逃税违反信托，他获得了总统特赦。

和HTC不同，三星等了几年才推出自己的Android手机Glalaxy。根据苹果的法庭文件，三星跳过了困难的研发期，只是简单模仿苹果的创新技术、用户界面、优雅、包装设计。

三星并不否则，在一些层面上，它的智能手机外观和功能的确像苹果。三星在法庭文件中表示，竞争产品常常都彼此相似。不过，产品用圆角还是直角到底算是多大的创新呢？三星说，苹果试图用诉讼排斥对手，也就是"永远统治智能手机和移动电脑市场"。三星新闻发言人称："三星会继续保护自己的知识产权，用它服务我们的客户，继续在移动通信领域创新、保持领导力。"

专利诉讼双刃剑

哈佛商学院知识产权学者、管理教授史兆威(Willy Shih)称："专利诉讼是一把双刃剑。"如果存在疑问，只要看看大型专利诉讼裁定即可一清二楚。2009年，强生Centocor部门赢得一宗诉讼，Abbott Laboratories判陪16.7亿美元，但最终它反诉成功。去年，上诉法院推翻裁决，认为强生起诉的专利无效。上诉法院甚至将强生的专利形容为"愿望性资产"。

史兆威说："大多现代技术处在我所谓的创新金字塔顶端。"智能手机有如此多的组件，它依靠早先发明建立，因此许多企业可以用专利进行诉讼，无穷无尽。史兆威称："从金字塔向下望，真的很难看清每一块砖……到处是诉讼。"

在早1600年代时，法律就认定发明者只能暂时拥有发明。一些人通过现代美国专利系统披露专利，它也只能独断使用20年。理论上说，一旦公开披露，其它企业想利用专利优势，就要支付专利费。这种理论在实践中采用，尤其是电脑技术方面如此，但并非总是顺利。

比如，授权协议有时难达成。苹果声称2010年时与三星接触，以达成授权协议，但谈判没有达到一致。三星律师在法院上宣称曾协商，但没有提供细节。

移动设备专利战不可避免

史兆威认为移动设备专利战将是不可避免的。在这个市场上，许多财大气粗的企业从各方向进军：苹果和微软从电脑进入，Google在搜索广告进入，亚洲制造商从电信领域进入。专利起诉成为另一个武器，类似于营销、定价。

专利起诉爆发还有一个原因：90年代初，美国专利商标局颁布新政策鼓励专利增加。对于已遭到拒绝、没有授权的专利，检查官需要提供书面理由。从1990年开始，年度专利增长了150%，由99077项增长到了247713项。

对于外部人士来看，这可能有些奇怪。史兆威说，苹果与三星就算在法庭上分出高下，它们供应链合作关系仍可能维持。尽管两家企业不愿意谈及关系，仅去年，在诉讼高发期，三星仍为苹果生产A5处理器。A5比前代产品快2倍，前代产品A4也是三星生产的。

在三代iPad上，三星依然是显示屏提供商。由于LG和夏普没有达标，苹果只好用三星显示屏。

界定侵权难

在地区法院法官露西·科赫(Lucy Koh)审判后四个月，三星、苹果再度走上法院。苹果要求颁布初步禁令，阻止三星在美国销售几款产品：Galaxy S 4G，Infuse 4G和Droid Charge，还有Galaxy Tab 10.1。

苹果代表律师哈罗德·麦克埃尔黑尼(Harold McElhinny)认为："Android系统和iOS的战争正在继续。现在美国公众大多选择智能手机。当人们选择时，它们会忠诚于操作系统，未来采购时不会离开原环境。

在该听证会上，苹果利用四项专利中的一项说，iPhone是全新的。麦克埃尔黑尼还说苹果iPad是一个全新的产品类。

三星代表律师沙利文（Kathleen M. Sullivan）则宣称，三星所有设备的外观都不同于苹果产品。他还说苹果想通过平滑表面、圆角来控制直角手机和平板，这是不公正的。

露西·科赫法官打断争执，拿起一款三星和苹果平板，问沙利文能否区分。律师说："站在这个距离无法区分。"两人大概距离10步。法官说："好吧，再近些，现在能区分吗？"最张，沙利文正确区分了iPad。

露西·科赫法官说："区分花了一段时间。"她认为大意的消费者可能会将三星和苹果产品混淆。是否侵犯专利有一个重要的标准，那就是消费者会不会混淆。

沙利文说："尊敬的法官，从某些方面来看，我离你很远，而且你挡住了商标……D’889号专利是针对整个设备的，你没有向我展示产品背面。"

露西·科赫没有下定论。她暗示三星可能抄袭了苹果，但苹果可能抄袭了更早的设备，那就是1994年报纸出版商Knight-Ridder推出的设备。

沙利文回应说："尊敬的法院，我们认同您的看法。"

12月2日，露西·科赫作出裁决，共65页。裁决是暂时的，还有待7月最终判决。

首先，法官重申尽管产品设备属于专利，但"（案件所说的）功能不是"。将智能手机造得足够小，可以方便握住，这个创意不是苹果的。如果真是这样，其它企业将没法销售可用的智能手机。相类似的，苹果也无法阻止对手使用更大的显示屏，大到足够可以让用户用手指控制。

至于"显而易见"的抄袭，露西·科赫偏向于三星的意义，三星声称苹果所谓的"重大"创新有些夸张。露西·科赫谈及日本夏普2005年6月6日提交的专利，它早于苹果，二者相关。在法庭上可以引用外国先进技术，来驳斥美国专利。科赫说夏普的专利有点像苹果的D’087号专利，因为它"有圆角、相拟的扬声器、显示屏和边框比例相似。"夏普专利"展示的是完全简洁的设计。"她还说："一位普通的观察者会将苹果的D’087大部分等同于夏普的专利。"

由于没有一致结论，法官最终认为："三星达到了要求，它就D’087专利的有效性提出了重要质疑。"

传三星苹果最近已谈判

苹果没有后退，它聘请更多的法律公司，包括洛杉基Gibson、Dunn & Crutcher，以及Morrison & Foerster，在2月提出新诉讼。它声称三星最新产品侵犯更多专利。

知情人士说，最近苹果和三星顶级高管谈判，可能达成潜在性的和解协议。苹果CEO库克看起来与乔布斯态度不同，它没打算将所有对手放倒。库克可能将专利诉讼视为必要的邪恶，而不是大复仇。

至于苹果与Google更大规模的竞争，看来离结果仍遥远。它不只与智能手机、平板有关。两者的高管都努力在移动设备上占主导，苹果与Google还要防范微软的进攻；另外，整合互联网的电视将入市，它将引起新冲突。

就短期来看，如果各企业能将律师放在走廊外，自己坐在会议室，好好定制一系列复杂的交叉授权协议，可能会节省可观的律师费，也不会让企业分心。在桌面电脑领域的诉讼曾经是这样解决的。斯坦福大学的法律专家称，这种解决方案仍有可能达成，不过在过去几年，这些企业已经向律师们支付了4亿美元费用。不清楚花这些钱得到什么回报。